赵一星当时极力劝说我,认为等待支援才是最稳妥的做法,我们并不知道工厂里还有什么,也许还有人埋伏,也许安装了炸弹。但我那时候很自大,破了点案子就认为自己特别了不起,觉得自己根本不会出错,还觉得赵一星太过胆小和保守,便利用副队长身份对他施了压。”“你们失败了?”吴非常的思绪完全被吸入到了故事中,彻底将刚才的争吵抛诸脑后。阳光照在吴沉斯的脸上,他的双眸中闪动着泪光,那些泪仿佛来自被掩埋的以前,只不过现在才涌了出来。
眼见着儿子跑掉,吴沉斯对冯安乐扔下一句“你别急,在家等着,我去和他说”便快步追了出去。
“非常!等一下!吴非常!”
吴沉斯吼了几嗓子,只见儿子停也没停地冲上了电梯,等他跑过去,电梯门刚好合上。
“妈的!看来是要逼我使出真本事了。”
他转身跑向楼梯间,健步如飞,怎么说他当年也是神探,光有脑子可不够,身手也必须好,否则歹徒早跑了,哪里还抓得住。
跑着跑着,他扶着栏杆喘起了粗气:“快了,快了,要到底了。”一抬头,去他妈的,才跑了两层。
不行了,他扶着老腰,乖乖去等电梯。
从单元楼门出去,他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儿子的身影,再次追了上去。
他一把拽住吴非常的肩膀。
“吴……吴非常……你……你跑什么……跑……你……”
“爸,你要不先把气喘匀了再说?”
“我……”吴沉斯深吸了几口气,心脏总算没有再跳得那么快,“你怎么回事?怎么能那样对你妈说话!”
“我妈根本就不爱我,不关心我,我和她说什么也是白搭,她只会压得我喘不过气,所有事情都强迫我按照她的想法来!”
吴非常拉住了吴沉斯的手。
“爸,我需要你,我想跟着你,行吗?我已经高二了,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,而且我很快就会去上大学,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的。”
吴沉斯怔了怔。
面对儿子说“需要他”,面对儿子那么迫切的恳求,他真的很难说出拒绝的话。
他沉默了片刻,把儿子拉到附近单元楼门的楼梯上坐下。
“非常,我真的很想答应你,你知道的,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,但你也必须知道,这辈子最爱你的人是你妈。”
“我妈为我牺牲了一切,我妈做的事都是为我好,你别说了,这些话我耳朵都听起茧了,归根到底,你就是不想要我,嫌我拖累你而已。”吴非常气急败坏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。
吴沉斯叹了叹气:“我知道你听得到,我不是不想要你,是我没资格,很早就失去这个资格了,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你妈为什么离婚嘛,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”
他咬紧下颌,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,又似乎在思考从何讲起。
“在我三十五岁之前,我的事业一直顺风顺水,不管是在海城还是在c市,我的破案率都是数一数二的,当然,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,我几乎每日每夜都在工作,不是窝在警局就是在调查的路上。
就在我即将从副队长升至队长的那一年,发生了一件绑架案,四个绑匪绑走了一个富豪的女儿,借机索要一亿。
这起案子很普通,由我和我的搭档赵一星负责调查。
赵一星是个很木讷的人,做什么事情都循规蹈矩的,而我做事却常常不拘小节,我们……你懂的,最开始很不合拍,彼此看不顺眼。
但渐渐的,我发现赵一星很善良很正义,我们越来越有默契,我们成为了警局里的最佳搭档,我和赵一星也成了最好的兄弟,我还是赵一星结婚时候的伴郎,他儿子的干爹。
可惜那时候你还小,对他的印象应该不深了。”
吴非常放下了堵住耳朵的手。
关于赵一星,他的记忆很模糊,不过他倒是零星记得赵一星的儿子,那个可爱的小胖墩,那时两人经常一起过家家,编排出一场场英雄戏码。
后来不知道为什么,那个小胖墩就再也没来过了,要不是吴沉斯提起,他也早就忘了。
“我和赵一星很快找到了线索,在一处废弃工厂发现了绑匪和人质的踪迹。
绑匪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,驱车离开,只留下一人驻守。
赵一星认为我们应该等支援到后再行动,但我不想等了。
一是我有把握我们两人能够制服留下的那一名匪徒。
二是人质患有糖尿病,需要按时使用胰岛素,否则很容易血糖急剧升高引发糖尿病酮症酸中毒,人质已经超过时间没有注入胰岛素,我担心耽搁下去她会有性命危险。
其实那时候我内心还有一个理由,仔细想想,那可能才是真正促使我行动的原因。
我即将升为队长,我需要这个孤身深入匪窝解救富豪之女的英雄事迹为我的简历增色,对于眼前这个轻而易举就能扬名的机会,我不想自己的光芒被其他人冲淡。”
吴沉斯的声音哽咽,眼眶微红,过去的回忆像洪水般将他淹没席卷,令他快要窒息。
他本以为用纱布包扎好伤口,伤口自己就能好,他很自然地就能遗忘,如今撕开纱布才发现伤口还在那,鲜红的,血肉模糊的。
“爸……你……”
吴沉斯掏出一支烟,余光斜瞥见吴非常,又将烟装了回去。
“于是我做出了决定,我让赵一星和我分头潜入,一左一右将那名留下的匪徒包围。
赵一星当时极力劝说我,认为等待支援才是最稳妥的做法,我们并不知道工厂里还有什么,也许还有人埋伏,也许安装了炸弹。
但我那时候很自大,破了点案子就认为自己特别了不起,觉得自己根本不会出错,还觉得赵一星太过胆小和保守,便利用副队长身份对他施了压。”
“你们失败了?”吴非常的思绪完全被吸入到了故事中,彻底将刚才的争吵抛诸脑后。
阳光照在吴沉斯的脸上,他的双眸中闪动着泪光,那些泪仿佛来自被掩埋的以前,只不过现在才涌了出来。
“我们的确成功制服了那名匪徒,谨慎地靠近人质,不停观察,却不想草丛的角落里还个漏网之鱼。
就在我替人质松绑的时候,那个漏网的匪徒拿着枪突然冲了出来。
眼看着他的枪口对准了我,他摁下了扳机,我知道我完了,我将为我的自大付出生命的代价。
千钧一发之际,赵一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,挡在了我的面前,说实话,我根本看不清那颗子弹,我吓傻了。
一切都很乱,所有的理性、意识在那一刻都消失了,只剩tຊ下恐惧。
我中了弹,倒在地上,视线模糊。
直到我看到赵一星倒在我眼前,背后的衣服被血浸透,我才反应过来,子弹是先穿过他的身体才进入我体内的。
我很快晕了过去,等我醒来已经躺在了医院。
我从床上挣扎而起,大声呼喊着赵一星的名字,我真希望那只是一个噩梦。
他死了,因为我的自大而死,临死之际,他还不忘开枪射杀了那名匪徒,救了我的命。
人质也死了,那名匪徒一连开了好几枪,其中一枪直接打在了人质的头上。
所有的报道里,我和赵一星都成了罪人,如果不是我们的冒进,人质不会死,舆论把我们说成了恶魔,警队耻辱,有人甚至去他的墓地撒尿涂鸦。
赵一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警察,死后却背负着污名,没有任何荣耀。
全是因为我,全是我的错,我真的宁愿死的是我。”
吴沉斯垂下头,肩膀抽动着,两行热泪从他布满沟壑的干燥皮肤上流下。
情绪平复后,他接着说:“从那之后,我开始酗酒,酒是个好东西,它能让我沉浸在纯粹而平静的感觉中,醉酒时我觉得自己超脱了一切,过得轻松又愉快。
我对任何事物都不再有兴趣,不再破案,更不顾家庭,我不敢面对现实,我是个懦夫,我麻木地过着一天又一天。
我那段日子过得很糟,你妈实在不堪忍受选择和我离了婚,她知道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,更不可能照顾你,于是要了你的抚养权。
你要知道,我们这个社会即使发展到今天,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依旧很难再嫁,就算我给抚养费,但那些钱根本不够,她又要上班赚钱又要带你,非常不容易,你今天的这番话得多伤她的心。”
吴非常沉默着,消化着这些他不曾听过的内容。
“我明白,你妈对你管得很严,让你不自在,但那是因为她对你有期待,所有父母都能轻松地夸别人的孩子多好多好,那是因为无所谓,只有真正在意才会有期待,期待本来就是一种微妙的束缚,你对我们也同样存有期待,这种期待对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。”
“可是我也不能什么都听我妈的吧。”
“当然不用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,关键在于沟通,我说的沟通不是指你说出你的想法然后就必须让你妈接受,而是你们都要表达观点并且说明理由,在这个过程中尝试着去理解彼此,很多事情并没有绝对的对错,只在于看问题的角度不同,当你们彼此理解包容,就很容易找出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法。”
吴非常抬头看向吴沉斯:“那你和我妈为什么不试着彼此理解,重新在一起?”
“你妈在我心中永远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,但男女的感情和父母子女的感情不同,父母爱孩子,孩子爱父母都是天性,是人类天生就懂的感情,可男女之情却不是。”
“可你还爱着我妈呀?”
“你妈既然选择了徐茂,如果她幸福,我会祝福她,记住,无论如何,我们不能伤害自己爱的人。”
这时,吴非常的手机响了起来。
“喂,宝贝,知道了,晚点见。”
吴沉斯重重咳了咳:“张婉打来的?”
“不是,卫琳琳的电话。”吴非常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。
“什么?你不是和张婉在谈恋爱吗?怎么又来个卫琳琳?”
“对呀,我也在和她谈恋爱。”
吴沉斯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。
“小子,你这是脚踏两条船啊。”
“张婉爱我,琳琳也爱我,我也爱她俩,拒绝哪一个都会伤害对方,你刚说的,无论如何,我们不能伤害自己爱的人。”
吴非常拍了拍屁股上的灰:“我会和我妈道歉的,我先去见琳琳啦,她正好在这附近。”
他着急忙慌地奔向小区门口。
“这个坏小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!”
吴沉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。
那件事憋闷在心头这么多年,今天讲出来,浑身上下居然轻松了不少。
一个人要想往前走,他无法抛弃过去,他只能接受并且和那些不堪和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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